辛硯之。

《春宴》摘录。

二零一九一月六日-二零一九三月二十三日


哪怕明天世界就要毁于旦夕,哪怕在世界毁灭的一刻人们依旧心怀破碎,哪怕明天也许不会来临。而当新的一天来临我希望能够尽量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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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将无度悲哀,一腔忧焚齐抛光。舍去浮世,明月清风,山桂作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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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希望世界上有另一人跟自己有亲密的生命联结,有精神和情感的渗透影响,有过某段时刻的灵魂认知及追随,或者可以拥有最终被实践和兑现的诺言。是。我们岂能对茫茫人海中孤独和隔离的处境无所畏惧和伤痛。即使我们保持镇定自若,冷淡自处,但在内心无可否认,每个人都持有救赎或被救赎的期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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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宋有仁对她说,庆长。当你学会爱自己,相信自己,你就能够知道如何去爱别人,相信别人。而不管这个人在你身边,还是离开你。这段关系是已经结束,还是依旧延续。外界事物处于无常的变动、更换、破坏、损毁之中。爱人有血肉,更易腐朽。只有你的相信,来自你内心的爱,是完整而稳定的存在。不管何时何地,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。持有它们,就持有长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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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她说,清池,我们的感情,来得这样迅急,这样完满,这样美,一开始就点亮了所有的灯。这灯,多得数不完,看不尽。但如果可以重新来过,时间倒流,还能再有一次开始,让我们持有耐心和希望,一盏一盏慢慢地点。点一盏,亮一盏。点一盏,再亮一盏。这样,就可以长相厮守,慢慢携手走到老,走到死。而不是在活着的时候,看着这亮满的灯火逐渐稀落下去,一盏一盏地冷却,熄灭,黑暗,摧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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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魂以创痛为食并因此强韧,反复碾转碎裂,直到获得重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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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她与孩子外出,并不指导方向,总是默默跟随其后,观察,聆听,不受注意地保护他们,由他们活泼奔跑,做一切感兴趣的事情。他指责她对孩子的态度太过纵容和自由散漫,认为应该讲求规则。她说,真正的规则是人内心的信念。他们只能在实践中具备信念,而不是所谓的该往东还是该往西,该洗手还是该睡觉的规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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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信得说,离天空越近的地方,宇宙的讯号和信息会不会与人的生命产生更为紧密的关联。每一个出生的孩子,都拥有他独特的天宫图。万物星辰为任何一个生命提供能量。而人在成年之后,渐渐失去和这股原始力量的联系,被给予种种事先设定和東缚的概念,进入自我虚设的牢笼。一个幼小的孩子会指着红色说它是绿色,可以把前面说成后面,会询问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。他们不分辨是非对错。一切定义都是人为,和事物本质没有关系。成人世界规则体系,吞噬与宇宙相联的灵性和本能,人渐渐失去与自我的真实性互相联结的能力。

  她说,我们最终面对的,是一个庸俗的难以被轻易改造的世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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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远离。远离钢筋水泥的石头森林。远离熙攘而隔绝的人群。远离形式感和物质堆积的生活。远离妄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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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可能什么都想要:那每回无限旋落的黑暗以及每一个步伐升盈令人战栗的光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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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如果你知道一切不存在任何坚固的稳定的不变的可能,你就不会畏惧。她伸手抹掉他眼角眼泪,说,我们有什么依傍呢。时间在变化,人在变化,没有什么能够一成不变。

        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是暂存这具肉身之中的过客。度过此生,是让灵魂完成这段旅程,让它获得超越的能量。世间所有地方,不过都只是旅店。也许以后我们还回来。也许不再回来

  你希望自己回来,还是不回来。

  当然不要回来。如果回来,那说明我们的力量不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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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短暂,世事无常,我知道情爱欢愉如同清晨的露水稍纵易逝,但即便如此,也定要得到它的存在。生命苦痛和悲哀太多。哪怕一丝丝光线渗出,也是我的所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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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精神和肉体上依赖需求,超越现实种种。但这种依赖需求,最终又被现实扑击。这不能不说是人类情感所持有的天性缺陷。如果以所缺陷和匮乏的轮廓相爱,不能相贴重合,只能是断裂。我们向往和爱悦天上飞翔以及闪耀的东西,但我们只能站在地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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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人生短暂,世事无常,其实我知道情爱欢愉如同清是的露水稍纵易逝,即便如此,我也要得到。生命的苦痛和悲哀太多。哪怕一丝丝光线,也是我的所求。我不寻求你的理解,我只希望你接受我的决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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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她是他放在行李箱里那一本需要在睡眠前获得安静的书,是他内心小心翼翼保留和保护的一处小小天地,盛放着一簇海拔四千五百米高山之上强壮静谧的野生鸢尾。她与他的现实无关。她是他的内心仅存最后一抹破损的伤感和真实。他们在一起,那一刻世间单纯至极,像茫茫大雪覆盖之下的村庄,没有人烟,没有俗世的生气。拥抱在一起,世界失去声响。只剩余他们两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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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缺乏内心联结的关系,即使安宁平稳,也不过是用来遮挡双目的一块丝绒布。因为一种始终持有的悲观的自知之明,她比任何一个时刻,更为对自我失望。并因这种失望,继续深深潜入如同洞穴般的消沉之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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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男女之间有无亲密和粘连的感应,出自天性,在一起初就能辨认清楚,也不会在日久天长中有所增进或改变。感情是截然清爽的结构,不余留可供改造的空间。它只能逐渐添加规则和习惯,逐渐加固沉重的属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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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不是重要或牺牲的问题。信得,爱里面一定有自由,如果没有,这关系就不具备活性的前途。我们不能对谁服从。哪怕相爱也不代表我们要接受对方意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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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子说,人与人在一起,有两相厮守的现在就已足够。时间有限,获取当下哪怕只有一刻欢愉,都是财富。此刻拥有伴侣,并肩面对良辰美景,人生即使是一段迢遥长途,通往无底深渊,也暂且放下。没有过去。没有未来。所有创痛和离别把它推远,推远,推到下一刻边缘。人生不满百,常怀千岁忧。昼短苦夜长,何不秉烛游。说得也不过就是这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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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计算到达过哪些地方,如同从不数算在生命中出现过的他人。不断把过去甩掷在身后,义无反顾,一意孤行,这样才能大步向前行走。才能不被一种血肉深处的心灰意冷所牵绊和折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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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、听人谈论无聊杂碎。时间本无多,只能用来做喜欢的事。你看,月光,菊花,竹林,风声,猫在吃食。这些事物,联为一体密不可分,进入内心,可与之融汇。而那些人谈论热衷的一切,没有一件是和自身真实发生关联的,全是不着边际的轻浮。言语有时可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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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有时,她独自出门旅行数日,不会超过一周。信得被寄托在邻居或熟人家里。出发前她把行囊放在路边,蹲下身,拉住她的手,看着她眼睛,说,我出去有事情要做,结束就回来。你等我。贞谅语气不动声色,希望她以平常心接受离别及人与人之间不落牵挂,学会自处和等待。并最终理解人与人之间不需纠缠粘连,而应保持随缘自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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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她说,生命短暂,时间有限,所以,尽量去别处看看。选择喜爱的地方停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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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每一个孩子身上,都有光亮和黑暗包裹。他们属于自我的果实,不是成人手中的泥土,也不是人世的祈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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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生活此刻呈现出富足,安稳,有余裕的自由和悠闲。这种环境,对庆长来说很陌生。这不是她所在的阶层。但她却觉得这是人应该拥有的基本生活形态。难道人不应该在清洁而又持有审美的环境中生存,不应该享受到休闲和憩息的乐趣,不应该在有生之年获得尊严、愉悦、物质和精神同等丰足平衡的满足吗。赤贫,揪斗,咒骂,挣扎,污脏,丑陋。这不是常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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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个人只能独自面对生命的黑暗深渊断崖绝壁,风声呼啸。自身不能保全。又有谁可以互相依仗,长久凭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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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人做过的事情中,最终可产生意义的,是向远处山岭跋涉步行心怀热忱迈出的每一个步伐,而不是暴饮暴食后从食道里传出的几声沉闷饱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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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你随着阅历和知识积累,了解人性结构,就会逐渐明白,所有故事大同小异,不过时地和因缘的细节略有出入。日光之下,并无新事。人无需强烈的好奇心。在各人身上碾压过的规则和秩序,最终均来自同一种力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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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物质再昌盛,科技再发达,不能让人感觉到作为自我存在的真实质地。人类虽试图做出种种狂妄和幼稚的逃避,但地球上任一区域的人,不管他在摩登都市还是在天涯海角,在生命存活前提下,必须关注的问题,只能是如何发现并面对自我结构的真实性。

  大而无当虚假繁荣虚空破碎的一切,只是表相和形式,不是根本和方向。也许可以用来填塞时间的缝隙,却对心灵没有引领。个体因为缺少安全感,趋向由集体和潮流中隐匿和消亡自我,究其实质是一种意志和独立性的虚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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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孤独,有个目本禅师比喻,它是习惯每天早上洗冷水澡的人,打开水龙头接受第一次冲击时仍会浑身颤抖的激灵。是这样的存在。与它迎头碰撞心有戒备,不会消亡,不会麻木,也无法回避。


 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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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风蚀雨剥。